第1章 第 1 章
楚祖睁开眼，眼前跪着伤痕累累的年轻人。
他所处的房间不大，满打满算10平方米，没有窗，一扇生锈铁门，唯一光源是顶部的昏暗吊灯。
他感觉到自己掌心又酸又痛，低头一看，手掌破了几道口，伤口来自手里握着碗口粗的劣质麻绳。
耳边突然传出阴冷寒厉的男声。
“楚祖，你已经浪费了三天时间。”
“我只想知道那套密码，你问了三天也没问出一串数字？”
“不用我提醒，你应该知道没用的东西最后的结局。”
“问出密码，这是我最后一次催你。”
伴随着“咔哒”电流卡点，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楚祖抬手摸向耳朵，金属环完全嵌入耳骨，无法取下，强行拉扯只会连着把耳朵一切拽下来，典型的强制单项通讯工具。
正在遭受酷刑但咬牙一言不发的年轻人，通讯里漠然传达指令的男人，身处之间的自己——关键要素足够楚祖串联起目前的剧情节点。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，下一秒，机械音径直在脑海深处响起。
“目标小说《霓光之冕》传送完毕。”
“为节省时间，剧情导入将以文字与画面结合的形式，请宿主做好准备。”
“正在载入原著剧情……”
从提醒做好准备到开始载入，之中压根没给楚祖留任何时间。
他纯新人，不太清楚载入原理。眨眼的功夫，大量文字和图片在他的脑海直接炸开。
《霓光之冕》是赛博朋克背景下男主成王故事。
男主唐七自小生活在底层，无父无母，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登上了去上层区的列车。
列车中，唐七发现了一位衣着华贵，和他长相完全一致的上层人，没等他惊异，列车脱轨，爆炸，大火蔓延烧光了半个底层贫民窟。
而当他再度醒来，自己已经成为了上层区唐家继承人，列车事故的唯一幸存者，名字叫“唐崎”。
自那天起，他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唐家掌握了上层区大半的生物科技专利，只要是与赛博格和基因编辑有关，其中必定有唐家的身影。
后来的发展也和大多成长故事没差。
唐崎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寻找到了自我，决心加入底层的反叛事业，在和上层资本的数次博弈后大获成功，成为了两个世界当之无愧的王。
而楚祖新手上路的第一个角色，是资本里的中流砥柱……的走狗。
“目标小说《霓光之冕》剧情加载结束。”
系统的机械音接连不断，没有间隙，持续横插进楚祖脑海。
“为您摘录部分读者评价：
“「搞不懂楚祖这个角色存在的必要。你可以让反派降智，但你最好不要做梦觉得读者也会降智，很难懂吗？」
“「反派要问密码，结果这个比直接对唐哥下死手，屁都没问。完全没推动剧情就算了，扭头就洗白，帮唐哥搞死反派？」
“「这TM也就算了，反派都死了，唐哥陆续扫尾完毕，你又突然让楚祖跳出来，带着所有资本的残余势力，说要为反派报仇？大哥，是你反水背叛的诶？！」
“「我服完了，看到结局我又往前翻了两百章才从犄角旮旯找出楚祖这么个人，作者脑残吧？他谁啊？配当最终BOSS？」。”
……
大量信息涌入让楚祖消化了会儿时间，接着才是系统播报的读者评价。
中间时间太长，系统开始在楚祖脑子里循环播放起吵人的“滴滴”警告。
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”楚祖在脑海中对系统说。
系统有些紧张，担心宿主产生认知偏差，强调道：“边缘角色修正专员，楚祖。”
楚祖：“我是职场新人。”
系统：“……”
楚祖：“坏处是我没有经验，好处是我学习适应能力强。并且我很有团队意识，所以你能不能别在我缓冲的时候整些惊悚的音效？我不想破坏我们的团队感情。”
系统沉默半晌：“收到。”
作为边缘角色修正专员，楚祖确实是职场新人。
大概半年前，身为作者的楚祖因为赶稿猝死，醒来后话还没说一句，怀里被塞了一份offer。
「边缘角色修正系统」，意如其名，旨在修订小说中被读者讨厌的边缘角色。
修正专员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，说难也难。
需要专员修改或完善边缘角色的设定，扮演走完整个故事，保证其存在变得合理，更令读者接受，以此补全小说的完整度。
系统说，干这行的基本都是作者和编辑。
不过历届业绩都很一般，干到最后要么受不了压力，犯了严重失误被处罚，要么主动离职。
系统还说，它们非常尊重人权，绝对不会逼迫员工做自己不想做的事。
入职即转正，没有考察期，一切待遇从优。递交离职申请后也不用三个月交接，原地解脱。
考虑到楚祖是猝死后被找上门的，对他而言，这个原地解脱是字面意思，该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，绝不拖泥带水。
楚祖也看得很开，他本来就是干这行的，码字的时候脑海中会顺完有画面的整个剧情。死都死了，那就干呗。
唯一的难点是他的演技，就算他能咬牙原地开演，演出来是什么鬼样子谁也无法确定。
于是，在确定入职后的半年，楚祖一直在系统提供的教室上表演课。
半年时间磨砺出影帝演技不现实，楚祖本意还想再学个小半年，沉淀一下，但系统那边等不及了。
“您再不介入，又会有一个被读者喷到精神失常的可怜作者诞生，要不您先去看看情况，一切再议？”
楚祖看了下现在的情况，轻微叹气：“下次不要玩诈骗，这是‘一切再议’的程度吗？”
系统底气不足认怂：“……收到。”
机械音还人性化地补了句，“抱歉，下次不会了。”
楚祖又叹了口气。
反派带着火气打电话催促进度，主角唐崎被强制跪在自己面前，按照原定剧情发展，唐崎半小时后就会被他的同伴救走，楚祖将直面反派的所有怒火。
然后他就反水了，把反派的信息透露给了唐崎，导致反派横死。
再然后他就要扯着什么忠诚啊，复仇啊，冲去唐崎面前送死。
在楚祖眼中，《霓光之冕》的作者写的时候就没想去塑造「楚祖」。
反派缺打手了，把他拎出来，他怎么对主角的，因为办事不力，反派直接加倍还在他身上。
如果作者愿意加点笔墨，在对话里增加一点「楚祖」的不甘，或者其他什么东西，总之塞点存在感，他的风评都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。
关键词：心狠手辣、背叛、冠冕堂皇。
要素齐全，但不多，缺乏充足动机，推动情节的大事干了一堆，越干越降智。
要补人设的话……从哪里开始呢？
“从唐崎开始吧……读者觉得配角傻逼，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主角也觉得配角傻逼。”楚祖说，“我业务不熟，除了关键剧情不能改，还有什么注意事项？”
系统：“剧情的关键句子不能修改，当必须说台词的时候我会标红提示您的，请放心。以及，您能修改的只有「楚祖」的设定，无法直接改变其余角色对您的态度、观点、相处方式。”
“懂了。”
楚祖说完，忍着痛攥紧麻绳。
这具身体不属于他，扬起沉甸甸麻绳的时候毫不费力，隐约能从衬衣下看见流畅的肌肉轮廓。
和楚祖猝死的菜狗体质形成鲜明对比。
要不怎么说身体好才是真的好呢，抽人都不费力。
随着几道闷响，唐崎肩上、脸侧、 腰腹都开始渗出新鲜血液。
他依旧一声不吭，抬起头，用眼神死死咬住面无表情的楚祖。
“痛吗？”楚祖问。
唐崎冷笑了声，脸色发白，眼睛却更明亮。
楚祖又抽了一鞭子，继续漠声问：“不痛吗？”
唐崎往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。
“您在想什么……”系统摸不着头脑。
楚祖：“这都不冲脸吐，主角的素质也太高了。”
系统：“……”
系统：“不是这个！您不是要纠正主角对「楚祖」的傻逼偏见吗？怎么还跟着原剧情一样，正事一件不干，发癫一次不落？”
楚祖沉默了片刻：“你措辞还挺凶猛的。”
“这都是从评论区看来的，适当借鉴。”系统有些不好意思。
楚祖这么一打岔，系统也忘了继续追问下去。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之余，楚祖已经连抽带问折磨唐崎整整半个小时。
算算时间，唐崎该被救走了。
门被「爆破」开的方式也很具有赛博特色。
楚祖先是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响动，整个房子都抖了抖，吊灯晃下积灰，灯影在墙上来回摇曳。
一发抓钩枪从门的方向凌空向楚祖袭来，这具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以最小幅度闪避，但楚祖强行克制住了本能，转而伸出手去挡。
钻心的剧痛。
带锈的抓钩直接洞穿了他的手掌。
半年的演技在此刻超常发挥，楚祖愣是全程面无表情，连眉梢都没动弹哪怕一下。
系统即时通知：“唐崎被救走了！”
楚祖敛眼瞥去，「唐崎」明明还在原地。
他没有处理手掌，默不作声走到「唐崎」所在的地方——楚祖径直穿了过去。
就和现在还紧紧关闭的铁门如出一辙，留在原地的只是「唐崎」的投影。
在门边找到了纽扣大小的投影设备，楚祖两根手指将其捏碎。
门在瞬间呈现大开状态，囚房在地下，即使门开着也没有风，正因如此，原本「楚祖」应该在继续「行刑逼问」的时候才会察觉到异常。
楚祖不以为意，看着自己双手：“好了，让唐崎自己琢磨吧。接下来就是去见老大，我得在那之前改改我的人设。”
*
唐崎正在琢磨。
被救出之后，他被同伴掩护进了通向下层区的列车。
自从几年前的列车事件后，在上层区和下层区之间，由下至上的关卡越发严密，但由上至下很简单。
如果楚祖反应慢点，一路上不会有任何关卡，畅通无阻。
他的同伴要么警戒着可能有的排查，要么用担心的表情看着他的伤势。
其实伤势并不严重，楚祖下手的方法……很讲究。
没有致命伤，但每下都砸在痛点，是很标准的审讯手段。
“姓楚的都逼问了你什么？”同伴关怀问。
列车外，霓光十色逐渐淹没在天际，他们在下坠，目的地是连夜空都不配拥有的蘼乱之地。
唐崎看着繁荣离自己越来越远，直到眼中只剩下廉价的枯灯。
他眼中的光依旧亮着，闪烁着本人的困惑。
“他问我……”唐崎声音沙哑说，“痛吗。”
同伴一愣，皱眉啐了声：“姓楚的就是条不要命的野狗，刚才整个手掌被洞穿他还是那副鬼样子……该不会是全身都改造过了吧？”
没有。
在这几年学习了不少人体改造的相关知识，唐崎很清楚，楚祖是百分百的「原装人类」。
主人要拿到手的东西闭口不谈，却一直重复问他痛不痛？
再回忆被救出的瞬间，楚祖确实毫无波动，他的视线只在手掌停留了一瞬，确定伤势之后走向了投影。
唐崎很确定，楚祖立刻就能发现端倪。按照这群人的做事风格，现在早该遇到拦路者了。
可现在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。
为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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