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九十八章 初衷和责任
下午，孟恪远回到孟府，孟知嬅迎出来时，看到孟恪远额头上的伤口，吓了一大跳，忙命人去请郎中。
“一点小伤，不打紧。”孟恪远道，他声音低沉，神情哀痛。
“送我回房，不要进来打搅我。”他又道。
孟良徽他们把他送回他的屋子，孟知嬅拉住孟知文，问他什么回事。
孟知文告诉了她，叹道：“想不到，祖父竟然哀恸至此。”
孟知嬅默然半晌，方低声道：“黎大人于祖父而言，是得意门生，也是知己。”
孟良徽他们出来，各自沉默散去。
孟知嬅望着洞开的房门，站了许久，方转身离开。
府中很安静，沈月清带着孟知姮去定北将军府，找余岚惜做媒人，到傅府提亲，韩书琴和于雪乔也各自带着孩子，回娘家玩耍。
她沿着回廊慢慢踱步，想着孟恪远的额头的伤，孟知文所说之话，脚步凝滞，索性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下。
“长姐。”她身后传来声音。
孟知嬅转头去看，孟知齐走了过来，坐在她旁边。
孟知嬅笑道：“怎么不去歇息？不累么？”
孟知齐摇头，“我不觉得累。”
他沉默了一下，又道：“今日我给黎大人磕了头，祖父说他是为了百姓社稷的忠诚。以前郑先生教我们，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。长姐，这和百姓社稷有何不同？”
孟知嬅摇着团扇，温言道：“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，是初衷，而百姓社稷是责任。有初衷之人多，能担起责任之人不多。”
孟知齐低着头，默然半晌，抬起眼睛看她，少年的眸光热切而渴盼，“长姐，我想看看学堂以外的世面，我想去看看，祖父和黎大人眼中的百姓社稷是怎样的？”
孟知嬅也看着他，轻轻一笑，“好，我带你去。”
孟知嬅带着他来到落水巷，窄窄的巷道，两侧的铺面也小，门头上没有阔气的牌匾，有些只挂着一块陈旧的布幌，上面的店名都已经褪色。
元七领着他们到了程柱的面馆，程柱正扶着拐杖，一手拿着抹布在擦桌面，听到声响，回过身，立刻满面笑容：“孟小姐来了，快请坐。”
他又向里头的厨房叫道：“娘子，孟小姐来了。”
程娘子从厨房跑出来，向她行了礼，又拿过茶壶茶碗给他们倒茶，“前日听说孟左相得平冤昭雪，我们这条街的人都去了大理寺门口等着，看到孟左相出来，我们都高兴坏了，这就是善有善报啊。”她说着，抬起手袖抹了一下眼睛。
孟知嬅笑道：“我竟不知你们也去了大理寺，要是知晓你们去，我就问你们要一罐风腌制荠菜了。”
“这个容易，待会我拿几罐给您带回去。”程娘子笑道。
孟知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，指着孟知齐道：“这是我二弟，我带他来尝尝程娘子擀的面条。”
“好，我这就去给你们下面条吃。”程娘子又一阵风地回到厨房。
孟知嬅请程柱坐下，“程大哥，这些时日生意如何？”
程柱呵呵笑道：“户部不收我们赋税，也免了我们的租赁钱，这生意够我们过日子了。”
孟知齐看着碗中红褐的茶汤，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腥味，他在庄子上呆过，见过庄户熬煮过这样的茶。茶叶老而硬，还夹杂许多茶梗，茶汤苦涩，回甘极少，是田间地头的解渴之物，没想到在上京城中，还有人喝这样的茶。
孟知嬅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，笑道：“王爷不曾与我说过，我冒昧问一下，程大哥，你孩子多大了？”
上一世，她因身子被下药之故，没能有孩子，所以她问别人的孩子时，不自觉地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。
程柱笑道：“姑娘八岁了，还有个小子五岁，太皮了，他们婆婆在后面看着，不给他们到店里捣乱。”
孟知嬅不无羡慕地道：“儿女双全，真真极好。可念书了么？”
说到这个，程柱的面色有些尴尬，“他们没有念书，上京城中的私塾，先生的束脩我们还给不了。”
“慈幼局那边，办了学堂，不收束脩的，你们送孩子过去，识得几个字，总归是好的。”孟知嬅道。
孟知齐诧异，双寨那边的私塾，再不济，也给几个鸡子做束脩，上京城中居然有不收束脩的学堂？
程柱瞪大眼睛，“还有不收束脩的学堂么？那先生吃什么？”
“先生有朝廷养着呢，程大哥，你就安心送孩子过去。还有，这条街的孩子，只要想去，都可以去。”
程柱不敢置信，结结巴巴道：“可是，朝廷为了什么如此做？”
朝廷艰难，前些日子还在御街募捐，如今怎么又有钱弄这些了？
孟知嬅眨了眨蝶翼般的睫毛，“为了将来，朝廷还能再有孟左相。”
程柱扶着桌上站起身，向孟知嬅作揖：“小人明日就把孩子送过去。”
从程柱的面馆出来，孟知嬅让林升往慈幼局去。她在马车上把程柱因何断了一条腿，又为何到大理寺接祖父出来，都告诉了孟知齐。
孟知齐听着，沉默许久。
到了慈幼局，孟知嬅吩咐林升道：“你到王府去，问问王爷还有没有肥嫩的羊，有的话，请他帮我烤一只，晚上我要请人吃烤羊肉。”
林升笑着调转马头离开。
孟知齐站在慈幼局大门前向里打量着，孟知嬅却不曾进去，而是带着他往前走，走进一扇大门洞开的院落，孟知齐的目光立刻被里面的两间屋子吸引住了。
一间里面坐着几个妇人，用不太准确的手势握着笔，低头在写着什么，旁边有两个姑娘在旁边指点，孟知齐认得她们，傅芳芷和许似嫦。
过去的另一间屋子，有十几个年纪不同的男女孩童，好几个身上的衣服太大了，袖子都绕几圈，他们轮流到一个年轻的先生面前背书。
孟知嬅站在孟知齐的身边，轻声道：“落水巷的程大哥，慈幼局的这些孩子，就是祖父和黎大人眼中的百姓社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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