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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 拦轿 翻案 容锦掌家


容锦都不知支撑她的是什么,跌跌撞撞走了三天三夜的山路,才走到一座小镇,余下八百里路,沿街乞讨回到凤阳。

整整三个月。

是容锦自打出生以来,最艰难的旅程,没有之一。一路边走边问路,耗费心神,满心仅有一个念头:她不能倒下,为了她尚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,更为舍命救她的公子。

她要回去,要替成谨言讨回公道,手刃仇敌,为了这么个仅存的信念,容锦咬牙坚持。

直到亲眼瞧见凤阳城三个大字悬在头顶,容锦裂开干裂的唇角差点晕倒。

勉强抖着手掏出三个铜板交了入城费,容锦履步蹒跚,跌跌撞撞走进城内,行不过一里,终于眼前一黑即将晕倒在地。

下一瞬被一双熟悉的手拥住。

“小锦?”

寻了她快一整年的金敏玉,不可思议地盯着容锦,即便如此,他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,真真是有心。

“金公子?”容锦恍惚,确定不是在做梦,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道:“送我去张家,找张秋生,快!”

金敏玉满肚子疑惑,却不疑有他,拦腰抱起容锦直奔张府。

张秋生初见此时的容锦,无端骇了一跳,怎么会这样?这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野丫头?成谨言呢?

他有太多疑问,可偏偏正主儿晕厥,没了意识,绕是再着急,也得忍着。

整整一天一夜,第二日下午,容锦才堪堪醒过来。

“姑娘醒了!快去通报少爷。”少爷似乎很紧张这位姑娘,留了话若是醒来,第一时间禀报,小丫鬟们自然不敢怠慢。

“姑娘可是口渴,要喝水么?”

容锦点头,迫不及待接过盏茶,咕咚咕咚尽数喝光,一抹嘴急切道:“此处可是张府?”见丫鬟点头又问:“你家公子可在?”

“已经差人去禀了,姑娘莫急。”

可容锦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跑出去,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张秋生。

“到底发生何事?”张秋生开口便问。

容锦双眼发涩,偏偏一滴泪也落不下来:“公子死了,我要报仇,求你帮我。”

一句话,十几个字,字字沉重莫名,张秋生身形一晃,险险后退一步,又上前抓着容锦的肩头问道。

“究竟怎么一回事,你给我说清楚!”谨言怎么会死?他不是……不是南下寻薛神医治腿疾去了吗?

容锦将她与公子一路南下,养好伤后匆匆赶回来,中途遭遇杀手之事,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。

张秋生面色苍白,手指关节捏的吱吱作响:“几十个蒙面杀手!”

真真是好手段!好大的手笔,够狠,够毒。

又看了眼容锦,她说要报仇?凭什么,凭她自己?成谨言都不是那些人的对手,如今已被害死了,她还要不自量力?

“看在谨言的面上,我可保你一世无忧,报仇的事,你就不要再提了。”

容锦怒瞪:“张公子,我原以为你与我家公子交好,必是信得过的,亏我还傻傻的前来找你,没想到……算了,既然如此,我也不再强求,道不同不相为谋,告辞。”

容锦转身欲走,张秋生沉着脸喝道:“站住!”

“你真想为他报仇?”

容锦郑重点头:“当然!”

张秋生垂眸,放低声音道:“你想怎么做。”

容锦目光灼灼,盯着张秋生看了半晌问他,当真愿意帮她?张秋生说,那要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了,倘若是无谓的牺牲,那他还不如不帮。

容锦稳定心神:“张公子肯帮忙,容锦感激不尽,眼下我尚不知成府是何情况,张公子且先同我讲讲,再做考究。”

张秋生点头,看了容锦两眼又撇开:“容姑娘还是先好生休息一下,回头做再详谈不迟。”

容锦捂着咕咕叫肚子,尴尬的一批,抓耳挠腮岔开话题,问张秋生,她记得应该是金敏玉救她的。

张秋生说确实如此,不过容锦迟迟不醒,金敏玉又是一问三不知,他便将人打发走了,容锦觉得也好,免得节外生枝。

三天后,容锦终于找到得了空的张秋生,问他成府现下的情况,张秋生长叹一声说起成家现状。

成家老太太两个月前病逝,几位老爷分闹腾过一阵,成家如今四分五裂,二房,三房四房都分了出去,老宅由成大爷继承,四姑娘在容锦与成谨言离开后不久,不知因何匆匆远嫁外县五夫人身体不好,由大房照管着,足不出户。

二房和三房联了手,成二爷那只老狐狸与笑面虎二公子成无双走到一起,同时针对大房。

四房因四夫人娘家那头出了乱子,已是自顾不暇,如今成家大房的日子,不好过……

尤其是传出成谨言已死的消息,很可能就是凶手自己放出的风声。

容锦磨牙,好端端的一个家,被他们糟蹋的七零八落,死的死,亡的亡。

二房,三房……

这些账,早晚有天要一笔一笔的清算!

容锦正同张秋生商议,让容锦回成家一事,门房通报,金公子求见。

张秋生本与金敏玉素无交情,刚欲吩咐人婉拒了,便听到金敏玉主动上门的消息。

张秋生尚未来得及发作,金敏玉饶过他直接走向容锦道:“成谨言真的死了?”

张秋生黑脸,差点叫人当场拖出去,就听金敏玉锤着手心道:“成家大爷出事了!刚听到消息,成大老爷贩卖私盐当场被抓,已被下了大狱。”成谨言若真死了,恐怕再无人能够就出成大爷。

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,这可如何是好?贩卖私盐可是死罪!

容锦瞠目:“什么时候?从来得来的消息?”

金敏玉道:“今天一早,至于消息来源,绝对可靠,哎,你去哪?”

容锦头也不回:“回成家。”

那是成谨言的家业,大公子的父母,无论如何,她都要替他保住。”

……

成家如今是树倒猢狲散,偌大的家业,只剩下憔悴不堪的大夫人,采青,钱嬷嬷,还有竹院里的几个死守的下人,其他的不是卷钱跑了,就是携人私逃,孤零零的院子,欺凌凋落。

才短短数月,容锦一路走来,满目疮痍。

“容锦?是容锦回来了?言儿,那……我言儿呢,啊?容锦,言儿可回来了?他……”

大夫人痛哭流涕,被钱嬷嬷和采青扶着仰头张望。

容锦眼眶一红,扑通跪到在大夫人面前哽咽道:“对不起夫人,奴婢没用,没能将公子带回来!”

连日来的打击压力,如今连唯一的希望都没了,大夫人一口鲜血喷出,人已昏迷不醒,大家伙手忙脚乱地将人抬进屋,叫了大夫。

大夫说大夫人乃是郁结在心,若长此以往,怕久病缠身,药士无灵……

容锦心底微沉,没想到事情比她想得还要坏上几分,不过已经这样了,不至于更坏,还有什么可怕的。

叮嘱采青她们照顾好夫人,容锦带着朱玉钱嬷嬷去了县衙大牢,求见大老爷一面,花了些银子疏通,说是送些饭菜,望通融通融,又向狱卒老头偷偷塞了些散碎银子,老头吩咐尽快出来,容锦连忙应承道谢。

容锦见了成大爷,央他将事情的始末讲清楚,到底怎么一回事!

据成大爷讲述。

那日一早他原是在那头接货船,不知因何来了一队官兵要搜船舱,成大爷问心无愧,搜便搜,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竟然真的在船舱底下,搜出大量私盐。

成大爷百口莫辩,直接被下了狱,可他根本不知情,宁死不招供,导致每日都被过一遍大刑,看样子怕是成不了多久了。

容锦情急,嘱咐成大爷千万不要屈打成招,成大爷涕泗横流,他当然知道,也不想屈打成招,可他快挺不住了。

“唉,一切都是命,天意如此,天要亡我成家大房一脉!容锦,你实话告诉我,谨言他可是真的……真的……”他有些问不下去了。

“大爷且好生保重自己才是要紧,其他的等过后再说,我,我先走了,放心,奴婢会想办法救您出来的。”

容锦岔开话题,又问了几句可有人证证明他确确实实不知私盐的事。

成大爷说出一个人名,是他的心腹,绝对信得过,可以为他作证,还有当日货船的清单,都有备份在书房的暗格里。

容锦怕成大爷受不住邢,不被屈打成招也会被活活折磨死,一出大牢容锦便跑到衙门口儿击鼓鸣冤。

“堂下何人,因何击鼓,速速道来!”

县太爷惊堂木一拍,两旁衙役杵着棍子低吼:“威……武……”

张嬷嬷和朱玉在大堂外急得直跺脚,容锦独身跪在衙门大堂:“民妇成家妾室,替公爹成文远申冤!公爹贩卖私盐一案实属冤枉,还请大人申冤做主,还我成家公道,不枉大人头顶明镜高悬!”

“放肆,小小妇人休得信口雌黄,我朝律法在上,岂容尔等妇道之人随意妄论,还不速速退下,否则治你个扰乱公堂,寻衅滋事之罪!重则十大板。”

张嬷嬷一听可是吓的不轻,哎呦着就想冲过去将容锦拉走:“哎呦喂,大人恕罪,大老爷饶命啊!我家小夫人无心之失,望请大人恕罪……”

县太爷又一拍惊堂木,喝道:“什么人扰乱公堂,拉下去。”

两名衙役横扒竖拦着不让张嬷嬷闯进去,显些将人一个趔趄推到在地,好在朱玉及时拉住。

容锦回头一看大声道:“不关她们的事,大人容禀,我家大老爷无辜受人栽赃,妾身扰官是为申冤,民妇还听说,京里来了钦差大人,不日路过凤阳,妾身只是不想他日公爹没等到以昭雪平反,便被屈打成招,或含冤而死,要打要罚,民妇一人顶着,还请大人莫牵连旁人。”

容锦这话是半求半胁迫,她心里明镜似的,倘若县衙清明,成大爷断不会每日被强行刑讯,若非有意想要屈打成招,怎会如此。

所以她故意来告官,还有意提到钦差不日便到,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。

县太爷心虚,结结巴巴拍案道:“胡说八道,给本大人将她拖出去,退堂!”

容锦从衙门口出来,领着张嬷嬷和朱玉往回走,张嬷嬷拍着胸口喘气:“可真真是吓死个人了,容锦啊,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,那衙门可是咱们妇道人家去得的,真是好险!”

差点被打了板子,她这把老骨头倒是没啥,倒是容锦,跟着大公子娇养惯了,好歹都是半个主子,如今大公子不在了,怎好让她再受苦。

容锦反而勾唇一笑,早在预料之中的。

“嬷嬷莫急,我有分寸。”

当初大公子还在时,曾无意中跟她说过一嘴,凤阳的知县大人是个鼠目寸光之辈,且胆小怕事,最好收买。

她还曾问大公子可有收买知县,大公子嗤之以鼻,颇为不屑。所以容锦深知,她演这么一出,绝对能唬一阵子,争取些有利时间。

现在唯一的希望,便是张秋生所说的,即将到来的钦差大人!若天可怜见遇上的是位清官,成大爷或许还有的救,倘若……

如此,只能尽人事,听天命,无论最后结果如何,都只能认了,除非她能去京城,告御状,当今圣上乃有志明君,必能沉冤得雪,可如此大动作,有些人怕是不会给她这么多机会折腾,恐来不及。

随后容锦匆忙回了成家,到东苑大老爷书房的暗格子里找“证据”清单,果然被她找到。

当晚,又乔庄改扮,偷偷从角门出府,去了成大爷说的那个心腹之人的家里,直到深夜,才被对方悄悄送回。

接连几日,容锦白日里掩人耳目,装作着急上火的样子骗过那些盯梢的眼线,夜里便趁月黑风高,四处搜罗证据。

直到半月后,钦差大人果真来了凤阳城。

容锦换了身儿丫鬟的衣服,装作上街买菜,却在大街上,众目睽睽之下,当街拦住钦差的官轿。

“大人,冤枉!”

……

人证物证俱齐,钦差大人当街问案,且断案公正,亲自派人传话给凤阳知县,要求重审。

无可厚非,当初那幕后黑手便是吃准了县官会被收买,手脚做的根本没那么干净,很容易便被查出马脚,成大爷无罪释放,成家大房才算缓了口气。

得知自己无罪开释那一瞬,成大爷整个人都是蒙的,他甚至从未想过还能活着走出牢房,待瞧见容锦,成大爷望天长叹:“丫头,多亏得你,辛苦了……”

这个儿媳,他认了!哪怕是个未亡人。

成大爷,大夫人历经种种,心中感慨万千,终敌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,悲伤过度,大夫人甚至怨恨成大爷,当初就不该念及那点子淡薄的亲情,害死了她的言儿。

成大爷悔不当初,又刚逃过牢狱之灾,身体一下子垮下来,卧病在床,如今成家老宅,悉数交给了容锦。

“容锦啊……咳咳……当初我便瞧出你是个好的,如今成家败落,我儿谨言又……这个家交给你,我自是放心的,只是往后怕是要难为你了。”

容锦红着眼道:“夫人哪里话,容锦不过一介奴婢,三生有幸得大公子垂青,也过了两年好日子,容锦此生无憾,更不敢忘。”不敢忘大公子是为救她而是,不敢忘那滔天的血海深仇。

明知仇人是谁,却偏偏无计可施,容锦心里越发冷了,发现当初那股单纯劲儿着实太傻,人命算什么?为了她想保的东西,哪怕双手染血,又有何妨。

公子,若你泉下有知,且好生看着容锦,看着她如何亲手手刃仇人,替你报仇。放心,容锦会活的很好,连带着将公子的那份,一并活的更好!

如今大房百废待兴,容锦掌家,上上下下都交由她打理,大老爷,大夫人退居二线,“颐养天年”,说白了,无非就是什么都提不起劲,是啊,家散了,儿子没了,还有什么可在争的,歇了心思,反而清闲。

到是成二爷与成无双两下尽不如意。

“糊涂!老二啊老二,本以为你是个有心计的,你我才好合作,如今看来,二叔还是高看你了,竟被一个妇人玩弄于鼓掌,端的是好本事,好本事啊!”

成二爷怒极反笑,这就叫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,当初他就说做事要圆满,且不可大意,他偏不听,呵……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感觉可舒坦?

“若非我即使找了替死鬼顶包,恐怕今日被下狱的就是你成二少,而非旁人。”

成无双垂眸,敛下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:“二叔说的是,是我大意了,没想到容锦那个丫头,还有这样的本事。”看起来是留步得了……

原还想着成谨言死了,一直依附于他的容锦再如何,也翻不起花儿来,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,原以为是只狗,养大了才发现竟然是头狼。

“倒也不尽然,此番是疏忽了,只想着解决了成谨言便万事大吉,没想到死灰还能复燃,光凭容锦那丫头一个人,恐怕还没这么大本事,她背后之人,才是关键。”

成无双捏碎一方桌角:“必是张家那位……张家那位大少与我那大哥可是莫逆之交。”

成二爷勾唇,所以啊!这盘棋可是越来越大了……

“近日收敛些,还不是动手的时候。”提醒过后,成二爷起身抬屁股走人,成无双独坐半晌未动,眸光阴沉,如淬了毒的匕首,寒光乍现。

……

成家大房自打容锦掌家之后,维持着仅余的铺子生意竟也蒸蒸日上,没了那起子勾心斗角,老宅子里安静不少。

眼下大老爷整日游街遛鸟儿,大夫人到与五夫人关系日渐热络,闲来无事做在一起喝茶闲唠,日子倒也算得过且过,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,心也沉淀,平缓不少。

容锦盘算着如今手里的铺子,养活一大家子温饱不成问题,想再同从前的凤阳首付成家比,那还是差了远的。

目前为止日子是还算舒坦,可那些仇家还在,他们可见不得她们一辈子这么舒坦,,早晚是要实打实对上的。

到时候她拿什么跟人家抖?所以说,人无远虑必有近忧。

这天一早刚吃过朝饭,容锦收拾收拾准备出门,身边带了朱玉和小小。

如今她也算是“上半个台面”的人了,自然不能同过往相比,独来独往的出门疯耍。

在其位就得谋其事,容锦现下是成家承认了的大公子的未亡人,那便是正经的嫡妻了,自然要讲究些排面什么的,比如出门乘马车,还要有丫鬟女仆随侍。

既然选择装下去,索性就装的像些呗。

……

张府门前,成家的马车停驻,朱玉前去叫门,递了帖子,而后退在马车旁等候。

张秋生乍一见成家的拜贴还尤自出身了片刻,随即回过味儿来,怕是姓容的那女人,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祸害人了。

不过容锦确实让他另眼相看了一回,单凭那个节骨眼儿上,还能将成大爷完好无损地捞出来,便可窥见一二。

“嗯,咳……有什么的,就直说了吧,也用不着弯弯绕绕。”

张秋生开门见山,容锦也不好装腔作势,开口之前先是谢了一番,之前的事,多亏张秋生暗箱操作,她才得以进行的那么顺利。

张秋生摆手说,甭跟他来这些虚的,有事说事,能帮的,看在谨言的面上,他也不会光看着。

容锦笑道:“也没什么,就是……我想做生意,做大生意,问张公子可有兴趣合作一回。”

张秋生嗤笑。

大生意?有多大?

亏她说得出口与自己合作。

不过张秋生现在想的,可不是这个:“为何?”

容锦垂眸,神情落寞道。

“为求自保,和保护我身后的人。”她说,眼下随看似平静,可真正的危险还在潜伏,如今她无权无势,连钱都所剩无几,此时不趁羽翼未丰之际,将主动权攥在手里,更待何时?

张秋生眼神异样:“所以,你是觉得……背靠大树好乘凉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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