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四章 遗憾
凌沐妍在马车上久久没下去，青霜已经先行在门边候着了，小太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，顿时有些明白凌沐妍这是近乡情怯。
许久没回来见凌母，她既是关心又是担忧，如今就在门前了，反而有些不敢下去见凌母。
言恒在凌沐妍身边出现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：“赶紧进去吧，让别人都等着算什么。”
闻言，凌沐妍不由一惊，顿时看向车外。
城主领着一干清客等在车外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。
小太子已经下去了，城主自然领着众人跪下。
小太子不进凌府，他们就一直跪着，凌沐妍顿时尴尬了，连忙下车。
见状，小太子才示意城主等人起身，对凌沐妍问道：“这就是城主吧，我曾听凌大人提起过的。”
城主低着头，恭敬地道：“能得大相师提起，是微臣的大幸。”
凌沐妍有些不习惯城主这般拘谨恭敬的模样，小太子倒是习惯得好，招呼她道：“既然到了凌府，凌大人就是主人家了，你在前带路才是。”
听罢，凌沐妍也不跟小太子见外，笑道：“还请太子殿下跟着我来。”
这凌府她自小在这里出生和长大，每一寸地方都熟悉得很。
这么久没回来，府里被打理得整整齐齐，倒是没什么变动，凌沐妍边走边感慨，幸好城主把容嬷嬷送来了，不然凌府未必有如此干净明亮的时候。
容嬷嬷早就在院前候着了，看见一行人就要跪下，被凌沐妍连忙伸手扶着：“嬷嬷不必多礼，不知道娘亲可在里头？”
小太子也没摆架子，毕竟是凌府，他怎能比主人家还横？
他对容嬷嬷矜持地点了点头，摆上了太子该有的尊贵，容嬷嬷低着头答道：“是，凌夫人就在里头，知道凌大人要回来，早就盼着了。只是夫人身子骨不好吹风，这才没能出来迎接太子殿下。”
小太子不在意地挥手道：“小事而已，还是凌夫人的身子骨要紧。”
凌沐妍听得心惊胆战，赶紧走了进去。
屏风内几声低低的咳嗽，熟悉的声音叫凌沐妍顿时红了眼圈，绕过屏风对着榻上瘦削的妇人连忙跪下道：“娘亲，女儿回来了。”
“快，快起来。”凌母也是双眼湿润，却也知道凌沐妍如今身份不一样了。跪天跪地跪皇帝就算了，却是不好跪自己的。
“娘亲，”凌沐妍上前抓住她的手，只觉得掌心冰凉。
凌母原本乌黑的头发灰白了大半，看着比实际年纪要苍老十岁不止，她顿时心酸得几乎要立刻落下泪来。
却又怕她真情流露，反倒叫凌母不自在，这才又生生忍下。
“回来就好，总归能让我看一眼。”凌母轻柔地拍了一下凌沐妍的手背，见许久不见的女儿长高了一些，脸庞长开了，有几分像凌大老爷。
她恍惚了一下，又盯着凌沐妍看，女儿比起以往瘦削可怜的模样，如今是光芒四射，叫自己不由心生骄傲。
这就是她的女儿，也是凌大老爷的女儿。
若果凌大老爷在，看见凌沐妍如今继承了大相师，是不是也感到骄傲和欣慰？
“我回来了，娘亲想看多少眼都行的。”凌沐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，被凌母轻轻抚上脸颊。
“傻孩子，我的时间不多了。御医下了重药，这才让我的精神头好一点，起码能跟你再多说一些话。虽说要让余下的时日缩短一点，我却是乐意的。不然总躺在床榻上，连说话都没力气，再长一些时日又有什么意思？”
“娘亲怎么能这样说，你总归能长命百岁的，然后一直看着我，看着女儿越来越厉害才是。”
凌沐妍蹭了蹭脸颊上那只带着凉意却枯瘦的手，她终于成为大相师了，有能耐给凌母过上更好的日子。
只是这日子才起了个头，凌母怎能这时候就撒手离去？
凌母看着她，满脸慈爱道：“我撑了这么多年，就是放心不下你。如今你的身份不一样了，谁也不能轻易欺辱你，你也能过得很好，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我年纪还小，没娘亲盯着，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来。”凌沐妍低着头，没叫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。
“我也不懂相术，要是你爹在就好了。有他在，你也不必这么辛苦。虽说大相师的地位高高在上，人人敬畏。却也是高处不胜寒，你一个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，骤然去到截然不同的地方，要习惯怕是不容易的。”
凌母抚了抚她的手，又道：“不过你是你爹的女儿，你打小就聪慧得很。等懂事了一点，家里的事都是你来做的，我心里对你实在愧疚得很。若非有我这个拖累在，你只怕早些年就已经飞黄腾达了。”
“娘亲说的什么话，没娘亲的教导，哪里会有今天的我？”凌沐妍想要笑，却无论如何都挤不出笑容来，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，险些眼泪就要夺眶而出。
“要是你爹在就好了，我听说京中有位大师，却是跟你爹有些相似的？你怕是见过他的，觉得那位大师是你爹吗？”
凌母这话叫凌沐妍大吃一惊，问道：“娘亲怎会知道京中的事，是谁跟您提起的？”
“是孙掌柜说的，我担心你，就让他底下的小二去京中的时候多打听一下你的事，就知道了这位山先生。”凌母摇摇头，又道：“若是孙掌柜亲自去京中，只怕一眼就能辨认出那到底是不是你爹。不过孙掌柜早些年受伤，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，长途跋涉的，身子骨吃不消，我好歹把他劝住，前几天他才没特地跑到京中去。”
不过她还以为凌沐妍会把山先生带回来，好歹叫自己看一眼。
若果是凌大老爷，那是皆大欢喜。若果不是，起码在凌母有生之年，能够再看这个失踪多年的夫君一眼也是好的。
至少在撒手人寰之前，也算是全了她这点念想。
“娘亲，我也不确定山先生到底是不是爹爹。”凌沐妍轻轻叹气，她害怕山先生不是凌大老爷的话，凌母会不会特别失望。
凌母一下子就瞧出她的看法来，笑道：“我这辈子过下来虽然苦，却不后悔。嫁给你爹是如此，生下你这个女儿也是如此，更不后悔跟着你爹离开凌家到这里来重新开始。是不是，总要让我见一见，去一去念想的。你不会想让我带着遗憾走的，是吗？”
凌沐妍一怔，抓住她的手道：“娘亲，我……”
自己何曾不是担心山先生真的是凌大老爷，却早就忘记了凌母，叫凌母如何伤心？
记了十年，回来后却不记得自己，凌母该受多大的打击？
凌沐妍深吸了一口气道：“娘亲，山先生之前出了意外，什么都不记得了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孙掌柜给我说了，要是都记得，是那个人的话，哪里会不认你这个女儿？”凌母拍了拍她的手，又道：“你快马加鞭赶来，该是累了，先歇一歇，我总归吊着最后一口气，还是会继续等的。”
凌沐妍依依不舍出去洗漱一番，心里想着山先生真是凌大老爷的话，凌母见着他后没了遗憾，是不是就会离开她了？
言恒就站在帘子外，听着里面的水声，却猜得出凌沐妍的想法来：“你越是不让她见，她也撑不了多久的。即便我看不到她的面相，凌夫人的脸色已经带着死气，非常浓郁的死气。”
想必凌母一直硬撑着，就是等着凌沐妍和凌大老爷的归来。
凌沐妍沉默片刻后叹息道：“我这就让人去京中请山先生过来。”
“不必，太子已经吩咐下去了。”言恒说完，就听见里面一声惊呼，连忙撩起帘子进了去。
就见凌沐妍坐在浴桶里，后背对着他，一手扶着浴桶边上，浑身湿淋淋的，显然还没沐浴完。
言恒一愣，转开脸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，脚下一滑，险些摔倒了。”凌沐妍回头看见他就这么冲进来了，笑笑道：“让言公子担心了。”
“你这丫头，连沐浴都不让人放心。”言恒叹气，还是认命地转身出了去。
他重新站在帘子外，外面天色渐黑，月亮升起。
月华洒在地上，也洒在言恒身上，叫他浑身变得朦朦胧胧的，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掉一样。
凌沐妍出来的时候，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，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言恒的袖子。
比往常更冷的触感在手心里蔓延，她不由哆嗦了一下。
见状，言恒甩了甩，把凌沐妍的手甩开，无奈地道：“刚沐浴完就不要吹夜风了，回去吧。”
“言公子最近都没怎么用玉了，是觉得那些玉不够好吗？城里没什么好东西，我可以让人去更远的地方买些好玉回来的。”凌沐妍有些担心地看向他，总觉得言恒浑身的凉意比以前更甚。
“不用，我最近足够了。之前吃下的玉气还在，不必费心的。”言恒笑笑，跟在她身后去了凌母的房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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