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寒冬一暖

　　婉婉暗自懊恼自己的粗心，怎么没能早点来了？她本盘算着，哥哥每日回家的晚，即使她今日晚了回去哥哥未必会发现，只是千算万算，算漏了素秋，姐姐可不是个晚回家的主，不像自己是匹脱缰的野马。

忆安缓缓附下身去，伸手从画架边敞着的黑包里拿出一本书，眉角轻笑着微微举起它，瞅着一脸暮然的婉婉道，“婉婉，你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了，现在的任务是跟你姐姐回家。”

素秋如水的目光默默流淌在他身上，这个人，明明是青春稚嫩的年纪，心思却是出众的缜密。

婉婉猛地回神，眼光阴冷仿佛要把他撕了吃了一般，她恶狠狠的说，“忆安，你要做护花使者就自己亲自来啊。”

“婉婉，”素秋眉角一簇，脸不由的发烫了，看着口无遮拦的她，顿生无奈，微微拉着她的衣袖劝阻着说，“我们自己回去，不要麻烦人家。”

忆安一脸尴尬，虽然已经很熟了，每次领教沈婉婉急速跳跃的思维，听到她混乱蹦出的话，看见她胆大夸张行径仍旧几分招架不住，再看看素秋微微红了的脸，只觉得失礼，他道，“好，那我送你们！”说这话时，他附身收拾东西，他之所以刚刚没有提出送他们，只是因为婉婉从来都不要他送，开始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很奇怪的，不过继而久之倒也习惯了。

婉婉霎时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，她急急捂住他的手，嬉笑道，“时间还早，你还能画了，回家闲着也没事干，我们自己走。”

忆安侧头看婉婉，只见她委屈的小脸挂着诡异的笑容，他似笑非笑的放下手中的东西，道，“那你们小心些。”

素秋礼貌道，“方先生也不要太晚了，最会有人担心的。”

忆安心中一空，眼底一抹浅灰闪过，嘴角微颤，静如水面的声音说，“谢谢。”

婉婉松了一口气，抓着素秋的胳膊，道“放心好了，那我们就先走了。”婉婉拽着素秋朝门口走，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一溜烟的跑掉。

素秋下意识的回头，微微一愣，不想他也恰好看着自己，两人的目光毫无征兆的在空中相遇，忆安缓缓的点点头，素秋干干的朝他点点头，转过眸子随着婉婉下楼去了。

方忆安收回自己的目光，心中残留着姚素秋最后的一抹身影，一身胭脂色绣牡丹旗袍，雪白的皮裘披肩外披着，盛白胜雪的披肩搭着艳红盛血的旗袍，整个人如同是寒冬腊月、傲然挺立于枝头一树红梅。

冬天的夜总是降临的极快的，从楼道出来的时候，天空已经是瓦黑色了，街上商店里已是点着些飘渺的灯，马路旁边也点起了盏盏路灯，路灯是浅浅的日光颜色，商店琉璃玻璃窗后的灯是虚弱彩色，稀疏寥若的灯光散在这虚无的浅黑色里，如同一棵不服老的大树上开满着的细嫩娇花，苍老中带着点点柔弱的生机。

当婉婉告诉素秋，让司机老吴将车停在马路尽出转角位置的时候，素秋顿时目瞪口呆，婉婉瞅见她微青的脸色，怕她唠叨不停，便径自去找老吴，让素秋在这里等自己，素秋来不及说社么，婉婉便已经走远了。

寒风刮过她清瘦的肩膀，丝丝冰冷打她羸弱的脸上，素秋倦懒抬眸，只见昏黄灯下一道道清细如金线的雨丝默默的交织着，美目顾盼，她思索着找个躲雨的地方，眼线一斜，就看见对面的路灯下面跪着一个小乞丐，手里拿着一个破瓷碗，他对着行色匆匆、来来往往的稀薄人群卑微乞讨着，影影约约是他断断续续的乞讨声穿过这层层雨幕传到素秋耳朵里。        

心生恻隐，素秋慢慢的走过去，还未靠近，那孩子就已经看见衣着亮丽的她，一股脑的站以来，飞到她面前，颤抖着沙哑的声音叫她，“小姐，赏几个钱吧！”

素秋盯着瑟瑟发抖的小乞丐，明明已经是十二月的烈寒时候，他却只穿了一件破烂的黑色夹袄，黑色棉裤子短的只到脚踝，小腿处黑黝黝皮肤露出外面，脚上一双草鞋早已磨破了前端，脚趾正从破了的洞里钻出来，整个人如同是落光了叶子，黑色瘦枝的小树。    

素秋微抿了薄唇，低着眼睛从手拎包里掏出些钱。

小乞丐见她出手阔绰，眼睛瞪得如同圆枣，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倒地上朝她磕头，略带哭腔的声音说，“多谢，小姐，小姐好心有好报。”

素秋一凛，脸色变的惨白严厉，心中猝然升起的一抹谴责，徐徐盘旋来到喉咙，刚要张口，恰巧迎上他暮然抬起的一双溢满水的眼睛，两个黑葡萄似眼珠无辜的看着她，直直的浇熄她内心的微怒，看着他黑瘦的脸，她胸口也蒙上一层凄凉，该谴责的是他吗？是‘男儿膝下有黄金’还是‘稚子无辜’呢？惨淡的笑笑，自己还真是浅薄无知。

素秋换上一抹温和，伸手要去扶起他，那孩子看见了，跪着身子婆娑着朝后退，羞愧不安的眼神看着她。

素秋知道他是惧怕脏自己的衣裳，没有勉强，她微微一笑，温如清泉的声音说，“自己站起来。”

小乞丐怯怯的看看她，很听话的站起身来。

“姐……”

小乞丐灵巧的脑袋朝素秋清瘦的身后看去，只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从一辆黑色汽车的车窗里探出个头，朝这边张望着，缓缓下车走了过来。

婉婉和素秋默契的对视了，顺着素秋盈盈目光她看见这个可怜的小乞丐，只见他一张脸虽然已经是脏成了炭黑色，却仍旧掩不住那皮肤深深的蜡黄，破破烂烂、不成摸样的单薄秋衣，  微湿着贴在他瘦弱无骨的身上，婉婉知道像这样子的乞丐是没有御冬衣裳的，眼瞅着只怕他可能会冻死，心生无限怜悯，她扯着嘴角，扭头叫了声老吴。

司机蹒跚的下了车，问她有什么吩咐。

婉婉打量着他，只见他装着整洁厚实的棉质衣裳，她道，“把你的上衣脱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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